白帝天王崇拜（二）

    二、土家族祭祀白帝天王儀式
　　
    土家族祭祀白帝天王的儀式，既有蜀地祭竹王儀式的傳承，也有本民族遠(yuǎn)古祖先祭白虎、祭先祖儀式的傳承。
　　
    1．祭竹王儀式的傳承部分，與竹王神話密切相關(guān)。這部分祭儀雖然來自漢族，但對土家族文化卻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
　　
    蜀地巴人祭竹王白帝天王的儀式不見記載，詳情已不可考。但是從有關(guān)巴人和土家族的其它祭祀儀式及習(xí)俗中，卻能夠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享有盛譽的竹枝詞，原出于土家族祖先巴人，是古代巴人的祭祀歌。這種祭祀歌要用一種竹枝制的短笛伴奏，所以稱為竹枝詞，或竹枝歌。用竹枝短笛伴奏唱竹枝歌，應(yīng)是祭祀竹王白帝天王儀式的一部分，其理由如下：
　　
    其一，竹枝詞出于巴人，已成定論，而巴人創(chuàng)造竹枝詞，必然與他們受到蜀地竹圖騰文化的影響，接受了蜀地竹王白帝天王崇拜有關(guān)。
　　
    唐代詩人陳基在詩中明確說明竹枝詞為巴人調(diào)：“竹枝已聽巴人調(diào)，桂樹仍聞楚客歌。”
　　
    宋代郭茂倩所輯《樂府詩集》卷八十一“竹枝”條下說：
　　
    竹枝本出巴渝，唐貞元中劉禹錫在沅湘以俚歌鄙陋，乃依騷人九歌作竹枝新詞九章，教里中兒歌之，由是盛于貞元和之間。
　　
    劉禹錫所接觸的巴渝竹枝詞，是巴人的祭祀歌。這一點《舊唐書·劉禹錫傳》說得很清楚：
　　
    禹錫在郎州十年，唯以文章吟詠陶冶性情。蠻俗好巫，每淫祠鼓舞，必歌俚辭。禹錫或從事于其間，乃依騷人之作為新辭，以教巫祝。故武陵溪洞間夷歌率多禹錫之辭也。
　　
    “每淫祠鼓舞，必歌俚辭”中的“俚辭”即為竹枝詞，是當(dāng)“淫祠鼓舞”時唱的祭祀歌?！缎绿茣?middot;列傳第九十三》則說得更為直接、清楚：
　　
    憲宗立，叔文等敗，禹錫貶連州刺史，未至，斥郎州司馬。
　　
    州接夜郎諸夷，風(fēng)俗陋甚，家喜巫鬼，每祠，歌竹枝，鼓吹裴回，
　　
    其聲傖佇。禹錫謂屈原居沅、湘間作九歌，使楚人以迎送神，
　　
    乃倚其聲，作竹枝辭十余篇。于是武陵夷俚悉歌之。
　　
    劉禹錫將蜀地流傳的竹枝詞，比作屈原根據(jù)楚地祭祀歌而創(chuàng)作的九歌，是認(rèn)為竹枝詞也為迎神送神的祭祀歌。
　　
    《夔州府志》則記載了蜀地唱竹枝歌祭祀神靈的習(xí)俗。萬州：“正月七日鄉(xiāng)市士女江南峨眉磧上作雞子卜，擊小鼓，唱竹枝詞。”開州：“風(fēng)俗皆重田神，春則刻木虔祈，冬則用牲報賽，邪巫擊鼓以為謠祀，男女皆唱竹枝詞。”這些記載都明確說明巴地竹枝詞最初與巫師的歌舞祭禮是密不可分的。
　　
    那么，竹枝歌（詞）這種祭祀歌主要用于祭祀哪些神靈呢？除上述所提到的“巫鬼”外，應(yīng)該還有竹王之子白帝天王。白居易的詩歌敘述詩人聽到巴人唱竹枝詞的地點總是在白帝天王廟，說明巴人竹枝詞可能與白帝天王有關(guān)，是祭祀白帝天王的歌。
　　
    白居易《竹枝詞》：
　　
    瞿塘峽口冷煙低，白帝城頭月向西，唱到竹枝聲咽處，寒猿晴鳥一時啼。
　　
    又：
　　
    白帝城頭春草生，白鹽山下蜀江清，南人上來歌一曲．北人陌上動鄉(xiāng)情。
　　
    這里，白居易所聽到的竹枝詞正是巴人祭祀白帝天王時所唱的歌。
　　
    其二，竹枝詞要用短笛伴奏，短笛為竹枝所做，這種祭祀所用的樂器可能源于蜀地竹王白帝天王神話，與竹王誕生于竹有關(guān)，以竹奏樂，意在紀(jì)念。
　　
    劉禹錫《竹枝詞》引說：“四方之歌，異香而同樂。歲正月，余來建平，里中兒聯(lián)歌竹枝，吹短笛以起節(jié)。，，‘‘吹短笛以起節(jié)”，說明唱竹枝歌要用短笛伴奏。劉禹錫《洞庭秋月》引說：“蕩槳巴童歌竹枝，連檣后客吹羌笛。”這里的羌笛亦即上文所說的短笛。以短笛伴奏唱竹枝詞，可能源于白帝三天王之父竹王從竹中誕生的神話，應(yīng)是由巴人祭祀白帝天王而產(chǎn)生的樂器。這種樂器就是后來的土家族的“咚咚喹”。“咚咚喹”用竹枝削制而成，筷子粗細(xì)，長約三寸，正是劉禹錫所稱巴人短笛。“咚咚喹”，除為青少年平時吹奏之外，主要用于跳擺手舞，是為擺手舞伴奏以祭祀神靈的管樂器。清代土家族詩人彭勇行描繪過跳擺手舞、吹“咚咚喹”唱竹枝歌的情景：“擺手堂前艷會多，姑娘聯(lián)袂緩行歌。咚咚鼓雜喃喃語，末尾一聲嗬月嗬。”“嗬月也嗬”正是竹枝的合聲，說明所唱正是竹枝歌。茲錄一段敬神竹枝歌以作證明：
　　
    無人唱歌我起頭，（嗬月嗬）
　　
    我今起個萬花樓，（嗬月嗬，嗬月嗬）
　　
    老者敬神添福壽，（嗬月嗬）
　　
    少者敬神無憂愁。（嗬月嗬，嗬月嗬，嗬月嗬）
　　
    唱祭祀歌何以伴以短笛或“咚咚喹”？這只能有一個解釋，那就是這種以短笛伴奏的祭禮最初只是用于祭祀竹王三子白帝天王的，因為神話說白帝天王之父竹王產(chǎn)于竹，所以人們以竹笛舉行祭祀活動。
　　
    土家族祭祀白帝天王，既沿用了蜀地形成的形式，還運用了本民族傳統(tǒng)的祭儀形式，這是白帝天王崇拜土家族化的需要。用作祭祀白帝天王的土家族傳統(tǒng)祭儀，主要指祭祀白虎圖騰、廩君祖先的血祭儀式。每年三月三日，相傳為白帝天王的生日，這一天土家族要殺?；驓⒇i到白帝天王廟舉行祭祀活動。祭祀時，巫師要用牛血或豬血在自己額頭畫十字，俗稱“開血口”。“開血口”是土家族血祭白虎、廩君神的遺俗。
　　
    還有一種吃貓血祭祀白帝天王的祭儀，也源于祭白虎儀式?！?a class="insidelink" href="http://www.nltzpx.cn/Scenic/List_27.html" target="_blank" title="鳳凰古城">鳳凰廳志》卷十一載：“其崇奉白帝天王，每歲于小暑節(jié)前，以辰日起，巳日止，禁屠沽，忌鉤獵，不衣赤，不作樂；獻牲后，方馳禁。稍不謹(jǐn)，則有疾疫瘴癘之災(zāi)，故其虔如此。有冤忿者，必告廟誓神，刺貓血滴酒中，飲以盟心，謂之‘吃血’；‘吃血’后三日，必宰牲酬愿，謂之‘悔罪做鬼’。其入廟必膝行股悚，莫敢仰視，抱歉者則逡巡不敢飲。其誓必日，‘你若冤我，我大發(fā)大旺；我若冤你，我九死九絕’，猶言及子孫也。事無大小，‘吃血’后便無翻悔，否則官斷亦不能治。”貓在此象征虎，吃貓血，猶如吃虎血，吃虎血則是表示祭者與虎有著血緣關(guān)系，可以互相交換血液，其發(fā)誓必然發(fā)自內(nèi)心、符合實情，否則就要遭到圖騰白虎的懲罰，“九死九絕”。這原是土家族祭祀白虎神的儀式，將這種儀式用于祭祀白帝天王，表明土家族對白帝天王崇拜的程度，幾乎可以同白虎崇拜相提并論了。當(dāng)然，用本民族古老的祭祀儀式來祭祀白帝天王，也有使白帝天王崇拜烙上土家族民族的特征、便于土家族民眾接受認(rèn)同的作用。